一回到這人去樓空的家,我面無表情的走進房間,在黑暗中輕鬆的找到CD播放器的按鈕按下。

德布希的月光曲流洩而出,但腦海中貝拉被淋濕的身影不斷在心中留連,悲傷又交雜憤怒的我,按下停止鍵,卻被這靜默的荒蕪逼得毫無退路。

我憤怒的從窗台一躍而下,狂奔在山林之間,不再優雅,粗魯的飛撞著杉木,儘管路線是這樣的毫無頭緒,但潛意識還是讓我往山頂的方向走去。

不為什麼,為的是山下有著讓我思念的人,我害怕我會控制不住的去陪伴,因而沖淡了我的決心。

我該是原本的那個孤寂的吸血鬼,克制著噬血的渴望,然後無聊的過著一生,而不是尋找命中注定的另一半。

如果我知道那個人是她,我不會將真愛當作是這生的願望,明明知道這是無解的難題,當初我又怎麼會和她在一起呢?我真的太貪心了……

不知不覺間,我來到之前和貝拉來過的草地,這裡比以往都還潮濕,空氣中也飄散著霧氣。

我走到和貝拉待過的地方,試著找出她的香味,但顯然經過時間的洗滌,已經毫無痕跡了,卻不知為何,下意識認為她的味道還殘留著,就像她還在這裡一樣。

我躺下來,看著彎月清冷的光芒灑在草地上,雖然完全不似當時溫暖的陽光,卻把我拉回當時的記憶:

我和貝拉躺在草地上,一起沐浴陽光,我們互相看著對方的雙眼。

那剎那間,似乎融入了彼此的靈魂中,世界就像只有我們的存在,我懂她,她也懂我。

我知道,不會有第二個人,能夠像她如此知心;不會有第二個人,能讓我愛的如此癡狂。

我已然失去自我,沒有她,我的世界不再完整。

無盡的時間輪迴,地平線出現的一絲曙光穿越雲霧縫隙,又是一天的開始。

我起身奔跑,任意讓風把身上的草屑吹走,也讓記憶停留在那裏,已經不打算回去了。

無論我知道有多難熬。

 

 

 

開著車回到學校上課,雖然我盡量不去注視貝拉,但這一整天她顯得很心不在焉,在想著心事,有時候凝重到額間的皺褶幾乎無所遁形。

或許我成功了,讓她早一點感到不對勁,讓她先有所警惕,這樣的提示,她才不會措手不及,或許……早點讓她死心,她才能早點忘了我。

趁著貝拉的午餐時間,我到註冊中心辦理休學手續,一見櫃檯人員,她的思緒流入腦海:「愛德華‧庫倫?真是可惜……這樣的帥哥後天就要消失了啊……」

真不知道要高興還是悲傷,天才的艾莉絲……連休學都順便幫我辦好了,看來我明天非走不可。

我走出心中回到學生餐廳,看見貝拉的相機在潔西卡手上,喀嚓聲響個不停。

「喔喔,我想我們用完底片了。」潔西卡語帶抱歉的說,但事實上卻很自得其樂。

「沒關係,我已經拍到我要的照片了。」貝拉一點也不介意的說。

貝拉是這樣無私,但我想她說的是真的,我看得出她的用意,但這個目的卻讓我更加悲傷。

放學後,我沒說太多話,只是簡單的道別讓她去上班。

而之後的一個人,還是死寂。

這次的我已經不想注意時間了,或許我以前根本就沒注意過,是自從遇見貝拉,我才對時間的流逝有了感覺。

這樣無用的我,又過了一夜,滿腦子沒有改變的,還是她的身影。

 

 

 

隔天,我話比昨天更少了,內在已經瀕臨崩潰邊緣,這樣的隱瞞,我要醞釀著情緒直到最後一刻。

我必須冰冷的說出狠話,從此,她的世界沒有我的存在。

放學後,她抿著唇,一副有話想說的樣子,我倆走向她的卡車。

「妳介意我今天去妳家嗎?」我問。

「當然不介意。」她疑惑的表情寫在臉上,因為我什麼時候過去需要問過她了呢?

「現在過去呢?」

「好啊,」貝拉點點頭,視線往車裡看去,「我想順路寄信給芮妮,待會見。」

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了,我抓起那鼓鼓的信封袋:「我來寄吧,我還是會比妳早到的。」

「好吧,我同意。」

我啟動引擎,開得比以往還快,看著躺在座椅上的包裹,紙袋裡透著淡淡的影子,我大概猜得出是什麼東西。

心念一轉,我要她忘記失戀的痛,不如就這樣不著痕跡的處理掉,還有其他的點點滴滴……

我開進查理的車位,從窗戶進去貝拉的房間。

才兩天,這房裡的一切就讓我思念無比,久違的擺設和氣味,我自嘲的笑笑,未來的日子已經不知道怎麼走下去了。

我開始清掃,將記憶中有關我的事物全部翻出來,我送她的CD、機票,還有她要送給芮妮的照片。

當我以為全部完畢了,這才發現在床邊,床頭櫃上,相框裡的人是我,還有地板上的相簿靜靜地躺在那裡,窗外的餘暉照耀著它。

我輕輕的翻開封面,那一幕讓我死寂的心猛烈一震,那是我和她的合照。

 

這張不是拍的第一張,她卻將她擺在最前面,我想像著她整理這些照片的心情,一定是愉悅的吧?

忍著胸口的痛,我迅速的抽出每一張照片,卻沒發現照片背後寫的筆跡,居然會印在相簿上面。

找到了這些東西後呢?這些不該屬於我的東西,今後要何去何從?

無論在哪一邊都是煎熬。

但當下要她當作我不曾存在,內心還是想著,我曾經在這裡存在的證據。

我並不是真的想消失。

我搜尋乾燥的氣味,拆開一處的地板,將所有東西整齊的放進去,再將木板蓋上。

昨夜,我想過幾千幾百種後果,當我告訴她我要離開她,她會有甚麼反應?在我離開後,她會有甚麼舉動?於是我寫了張紙條放在客廳桌上,萬一事情不對勁,我想查理是會警覺的。

 

這時,貝拉卡車的聲音越來越近,我從原來的路徑不著痕跡的出來,貝拉走出卡車,我接過她的書包,直接丟在卡車後方。

「陪我走走。」我牽起她溫暖的手,小心的拉著她走向樹林邊緣。

「好吧,我們來談談。」

貝拉的表情似乎已經不吐不快了。

我深吸口氣,將之前儲存的精力全投注在這最後一次的對話。

「貝拉,我們要離開了。」

她倒抽一口氣,呼吸不穩起來。

「為什麼是現在?再一年……」

「貝拉,是時候了。畢竟我們還能待在這裡多久?卡萊爾不可能永遠三十幾歲,他現在告訴別人他三十三歲,無論如何我們都得盡快重新開始。」我說著連我自己都覺得可笑的藉口,卻不得不說這樣的話。

貝拉凝視著我,在錯愕的眼神中,她分析我的意思。

「你說的我們……」

「我指的是我和我的家人。」我平靜的說。

她搖著頭,顯得好慌亂。

「好吧,那我跟你一起走。」她輕易的下定決心。

「不可能的,貝拉。我們要去的……地方不適合妳。」

「你在的地方就是適合我的地方。」她不認輸的說。

「我不適合妳,貝拉。」我也堅決。

「別開玩笑了,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!」

「我的世界不適合妳。」這是實話。

她思索著,突然想起了什麼。

「賈斯伯做的事……那沒什麼的!愛德華,那沒什麼!」她大喊。

「妳說的沒錯,那沒什麼。」但我答應過的,不再讓妳受到危險,「那只是可預期的。」

「你答應過的!在鳳凰城,你答應會永遠留在——」

「只要是對妳最好的。」我打斷她提醒我的承諾。

貝拉不穩的喘氣,接著激動的大叫。

「不!又是關於我的靈魂對嗎?」她嘶聲力竭的懇求,有些歇斯底里,卻讓我心痛萬分,「卡萊爾告訴過我了,我不在乎,愛德華,我不在乎!你可以擁有我的靈魂,失去你,我的靈魂也不完整了!那已經是你的了!」

心房彷彿遭到撞擊,我看著草地不看她,平復幾近崩毀的心情,就在這一刻,我要徹底決斷我們的關係。

「貝拉,我不要妳跟我走。」我緩慢而清楚的說出每個令人心碎的字眼,「不要」這兩個字特別加重了語氣。

好像被說這句話的人是我一樣,心碎了一地,只是苟延殘喘的活著。

「你……不……要……我……了?」她艱難而斷斷續續的講完,心律加快。

「是的。」

我望著她,努力讓自己像看一齣電視劇般毫無感覺,我只是念著台詞,冰冷平靜的回答她。

「嗯,這改變了一些事。」她吞嚥著口水,吐出一口氣,眼睛有些飄渺無神。

「我當然會永遠愛妳……以某種方式,但那晚事情發生後,讓我體會到是時候做出改變了。因為我……」因為我不想再傷害妳,「不想再假裝成我不是的那種人,我不是人類。」

我看著她,毫無語氣的接下去:「是我讓情況變得不可收拾,我很抱歉。」

「不,」她顫抖著蒼白的嘴唇,虛弱的發出哀求,「別這樣做。」

「妳不適合我,貝拉。」我反其道而行,繼續強調著,反駁著。

「如果……這是你想要的。」我從她的眼中看到一絲掙扎,她不願放棄,卻說出這樣的話。

我僵硬的點頭,而她的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。

「但我想請妳幫一個忙,如果可以的話。」

「要我做什麼都行。」

「不要做魯莽或任何傻事,」既然我無法在她身邊保護她,這樣的奢望卻是種哀求,即使這是如此的離譜,我暗自嘲諷自己。「妳知道我在說什麼嗎?」

她看著我,無助的點點頭。

「我說的是查理,他需要妳。為了他,好好照顧妳自己。」我提醒她家人的存在,不要她因為我,忘記自己不是孤獨的。

「我會的。」她顫抖地允諾,讓我為她的安危放下一顆石頭。

「我也會承諾妳一件事作為回報。」

我看著她,深吸口氣:「我答應妳,這是妳最後一次見到我,我不會再回來了,不會再介入妳的生活。妳可以不受我的干擾,繼續過妳的日子,就像,我從來不存在一樣。」

她心跳加快,眼神似乎要穿透我。

「別擔心。妳是人類,妳的記憶不會永存。時間會治癒一切創傷。」讀著人類的心思,大腦的記憶體會退化,每分每秒死掉幾百萬個細胞……然後,我會在她的腦海中,像充滿漣漪的水面,那樣的糢糊不清了。

「那你呢?」她突然問。

「嗯,」我根本沒去想過這個問題。「我不會忘記,但像我們這類族群……很容易就分心。」又或者說,這個問題根本不重要,所以沒必要想。

雖然吸血鬼擁有超能的感官系統,對任何事物都很敏銳,但在情感的執著上,卻是最不容易被動搖的一群。

想這些做什麼呢……?是時候了。

 

我退後一步。

 

「就這樣了,我想,我們不會再來煩妳了。」

 她突然想起些什麼,無聲的低語。「艾莉絲不會回來了」

「是的,大家都走了,我留下來跟妳道別。」

「艾莉絲走了?」她空洞的重複陳述著。

「她想跟妳道別,但我說服她,這樣清楚了斷會比較好。」

 她低著頭,呼吸顫抖著,兩腿有些發軟,卻一副想往前走的樣子。

「再見,貝拉。」吾愛……

「等一下!」她哽咽地喊了出來,即使她雙腿無力,卻還是往前跨了一步。

她整個人跌向我,雙手想往前攀住我,然而,我只是將她扶好,把她的雙手固定在她身體兩側。

這一刻,如果她抱緊我、哭求我不要離開,那麼,這才是我面臨最難抉擇的一刻。

我是如此的渴望,卻又害怕她身受危機之中。

握著她的手,我硬生生的將我們隔開,吸進香氣的肺,卻邪惡的想要更多。

就最後一次吧!我告訴自己,這真的是最後一次!

不要再刺激她!不要吻她致命的唇!

但顯然,我早已下了地獄。

願天神能夠赦免我的罪……

我循著她的瀏海親吻她的額頭,香氣最後一次,強烈地燃燒我的喉嚨,我的全身像飛蛾撲火般,甘願被它侵蝕殆盡。

閉起雙眼,我深切感受著唇下的溫度,即使流動的血液在她皮膚底下歡迎我,我驚訝著,這樣強烈的悲傷,卻又如此平和的歡愉。

因為,她是我的生命。

即使我們是不同的種族,我們在不同的世界。

即使我不在她身邊……

 

此生,我只為她而活。

 

「好好照顧自己。」

我退開,舌尖嗅到她眼眶的淚水,在她眼睛張開之前,轉身跑開。

眼前很模糊,但不是因為視力減弱,而是用了畢生最快的速度逃開。

但無論我跑的多遠,她的身影……她似乎還站在那裡、站在我身後,眼神祈求著我不要走。

「求求妳,貝拉,為了我們兩個……」我崩潰的低語。

但她不放手,她爬到了我背上,開心的笑著……

我瘋狂的嘶吼著,用盡全身力氣,然後抓住一棵樹停了下來。

除了鳥叫蟲鳴,什麼都沒有。

我很確信,她不在這裡,我已經離開潮濕的福克斯幾百英哩遠……

我卻不敢回頭。

我待在原地,遠方一對成鹿正在覓食,我毫無興致獵食牠們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,星星卻沒有出現。

我不敢去想她,但唇上的味道流連不去,我告訴自己:「你早就明白,她的味道已經烙在你這裡了。」

我看著胸口,裡面那顆期待跳動心臟,現在是一片死寂了……


此為2009年舊文新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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